生物艺术的边界——李山访谈(2)
《画刊》:生物艺术的特性,决定了它是需要艺术家和科学家密切合作才能完成的。那么在具体的合作过程中,你们彼此之间沟通的情况是怎么样的?
李山:开始是互相排斥,没有办法理解。科学家开始甚至会怀疑我和他们合作的动机,是不是要窃取科技机密?但深入交流了解之后,他们也对我的工作表示了好奇和支持。没有科学家在生物基因技术层面所提供的帮助,生物艺术是难以实现的;因为我的很多方案都需要科学论证,在实验室中完成。我也和科学家成了朋友。
《画刊》:我理解的生物艺术上艺术家和科学家的合作,更多的是科学家给你在生物科学层面提供一个创作作品的条件,给你指出实现作品的有效路径。对于艺术家来说,还是存在思维和理念的差异。
李山:科学不是技术,科学的本质是思想。生物艺术不能简单地作一种科技层面上的联结,它应该是一种思想上的联结。当涉及生物艺术的科学技术我不能够掌握的时候,我跟科学机构、科学家、科学实验室,跟试验田一起来建构这个作品,也必须这样做。但是艺术创作的核心还是一个思想。核心思想之一是给一个生命解码。我们知道,一个大分子长长的链条上,找到定位的基因就那么几个,占基因组的2%,其他98%是杂七杂八的DNA序列,这些序列没有构成句型,没有构成一个句子。而只有那个句子能够携带信息,能够成为一个带有信息的序列。科学家会把这些杂物当做古老基因的残留物、病毒残骸等等,而我把它当做上帝为未来生命表达所预留的一个空间。我认为这个可能是艺术家跟科学家在思考上的一个不同点。
上·《南瓜计划》 李山 数码打印65cm×85cm / 33幅 2007年(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藏)
中·《涂抹- 2》 李山 生命体(玉米)50cm×50cm× 200cm / 1100株 2017 年
下·《重组》 李山 数码打印80cm×60cm / 36幅 1996-2003年(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藏)
如果人类有能力将98%的序列组建成可阅读的句型,一个生命个体将会有着无限表达的可能性。另外,从人自身的角度来看,我们人类要不要通过基因来寻找自我?要不要把我们自己看作是一堆组织有序、涌动不息的细胞群,从身为人类的概念当中解放出来,从更广阔的角度审视自我?如果我们这样来认识自己,我们跟玉米、跟水稻、跟一个病毒,就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了。我们应该看到本质上的一个同构关系,所以基因充当的是一个生物大同的角色,而不能仅仅把基因看作是一个生命的基础物质。这与科学家所思考的问题又是不一样的。
生物艺术所给予的、所提供的就是它考验我们对自己、对生命,特别是对人类自身的一个态度:我们要不要从生物界的最高阶序上走下来,要不要接受生物大同的思想?
《画刊》:在生物艺术具体的项目实施过程中,你在选择敲入或者敲除基因链条的时候,这个阶段的工作是可控的吗?
李山:这个倾向可控,比如这次的《涂抹》系列。《涂抹-1》是在水稻基因中敲除了SDG711家族蛋白,这是一个控制基因,敲出之后其他关联基因乱表达。《涂抹-2》是敲除了玉米的Tb1和Tu1两组基因,让玉米回到原始性状。这些基因修饰后的水稻和玉米,会展现出无法限定的性状、颜色。我的选择是和我的基因观念一体的,目的也非常明显,就是给一个生命随机表达、或者说自由表达的机会。
《画刊》:“蜻蜓人”这组生物嵌合体的大型装置,是你基于生物基因测序所构想的一组生物艺术方案。将人体和蜻蜓做基因敲入,虽然具备了技术上的可能性,但因涉及敏感的生命伦理问题而无法实施。假使真的按照你的预想去完成了这个系列,以基因自由表达不可控的情况来看,“蜻蜓人”最后的样子大概不会这么理想化。
李山:这个“蜻蜓人”是李山和蜻蜓的嵌合体,是从基因层面上做的。如果把这个作品或者说方案,构建成一个奇奇怪怪的样子,就没有任何意义,就不能够启发人们的思考。我把一个真实的人和真实的蜻蜓作为一个嵌合体来构建,就是让每个人去思考,去反省人类、反省自己。
注:
展览名称: 中国当代艺术收藏系列展 李山
展览时间:2017年8月26日-11月26日
展览地点: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
《涂抹- 1》 李山 生命体(水稻) 50cm×50cm×90cm / 1100盆 2017 年
《偏离》 李山 综合材料 200cm×200cm / 60件 2017年 PSA “中国当代艺术收藏展 李山”展览现场
文章来源:《古生物学报》 网址: http://www.gswxbzz.cn/qikandaodu/2021/0213/511.html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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