读书 | 六神磊磊:唐诗也经历过一个“寒武纪大(2)
我觉得其中之一,是消解我们的孤独。
在“追寻旧世界”的这支队伍中,会涌现出李白。复古之路走到了他这里,就到了顶峰。古诗和乐府在他的手上发挥得淋漓尽致,到达了前人没有到过的境地。所谓“举手扪星辰”,他摸到了天。
每愤胡兵入,常为汉国羞。
而杜甫,则是新世界的开端。
二
唐诗的寒武纪,终究要迈向中生代的。回到我们之前所说的,初唐的两拨诗人,分别在“追寻旧世界”和“开拓新世界”的路上,各自筚路蓝缕,艰难行进着。这两拨勇士,在各自的征途中都看到了美丽的风景,也都创造出了了不起的成就。让人意想不到的是,在后来的某一个时刻,这两股看似方向迥异的潮流,会令人惊讶地重新汇合。
陈子昂,确实是曹操的后继。他们写诗时的起兴手法都是一样的。曹操说:“蒲生我池中,其叶何离离!”陈子昂则感叹:“兰若生春夏,芊蔚何青青。”
黄沙幕南起,白日隐西隅。
李白和杜甫会相遇,他们将背靠背站在一起,支撑起唐诗的下一个纪元。它有一个光辉的名字,叫作盛唐。
松原朗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:到了“初唐四杰”的时候,宴序的数量猛然增多了。也就是说,大家喝酒、作诗的活动开始频繁了。
暗尘随马去,明月逐人来。
然而有一次,我又无意翻到《正月十五夜》这首诗,忽然浮起一个念头——这首诗恰好诞生在初唐之末、盛唐之初的分水之年,岂不是很巧?
诗人们自动分成了两拨,开始争论起来。一拨人说:我们要创新,要向前看,要面向未来。我们要创造一种新的诗的体裁,它的声律必须更严格,它的对仗必须更精准,它的形式必须更工稳。相信我们吧,它一定会有远大的前途!
这个奇妙的过程,我称之为“唐诗的寒武纪”。
一年只能嗨三晚,市民当然要抓紧机会狂欢了。于是乎到了晚上观灯之时,城里人山人海,一片银花火树。城河被映照得如同天上的星河,美丽的歌妓浓妆艳抹,踏着《梅花落》的歌声在人潮中穿行,处处流光溢彩,恍如天上人间。
自言幽燕客,结发事远游。
还有他的《感遇》第三十四首,是一个侠客的小传:
所谓诗歌,就是人类中最敏感、最多情的那部分成员,先把所有的悲哀喜乐都经历过一遍,把他们千疮百孔的心灵展示给你看。然后当你再经历那一切的时候,就会觉得不那么孤独。
三
如果穿越历史时光,回到公元650年前后,尽管唐朝已经建立了30余年,但诗坛还是沉闷的、乏味的。人们只是在宫廷里写着一些浮靡空洞、境界逼仄的诗,活像是原始的蓝藻、金伯拉虫。
希望大家能喜欢这一奇妙的旅程。
所谓“宴序”,就是当时文人们搞派对时所作的风雅序言。它可不是今天宴会的菜单、礼单之类的俗物,而是很有信息量的,能反映出文人活动的情况,比如一次派对有多少人参加,会上大家写了多少诗,等等。
就像但丁、彼特拉克、达?芬奇寻找到古希腊一样,陈子昂也寻找到了一个他理想中的黄金时代:建安。
忽然间,就像生命在寒武纪的爆发一般,水沸腾起来了,海洋喧闹起来了。新的一批诗人诞生了,王勃、卢照邻、骆宾王等“四杰”诞生了,陈子昂诞生了,沈佺期、宋之问、杜审言等诞生了,诗歌冲出了宫廷,出现在茅屋驿站、河畔林间、边关塞漠。人们抛弃了宫廷里的琐碎,开始书写苍凉世界,表达心灵之声,诗的世界焕然一新,直到李白、杜甫的诞生。
陈子昂写了38首《感遇》,李白就写了59首《古风》。陈子昂大声疾呼“昭王安在哉”,李白就“呼天哭昭王”。他们的三观也一脉相承,陈子昂说“汉魏风骨,晋宋莫传”,李白就说“自从建安来,绮丽不足珍”。难怪林庚先生曾说,陈子昂是李太白活跃在纸上,在李白之前点燃了浪漫主义的火焰。我想,上天大概是怕李白诞生得太突兀,冲击波太强,下界无法承受,所以先派遣下陈子昂来,让他冲杀一番,扫荡诗坛的最后一丝绮靡,迎接李白的到来。也正是为此,陈子昂写古诗的时候还有浓浓的曹操、刘桢的痕迹,等到李白提笔的时候,就渐渐没有了古人的束缚,而是在一片澄碧的江海上舞蹈了。
文章来源:《古生物学报》 网址: http://www.gswxbzz.cn/zonghexinwen/2022/0909/875.html